第九百五十一天,午夜。
顾长明那混乱而饥饿的意志,如瘟疫般降临。
战场之上,数千具被吸干的尸骸,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,同时扭曲着站了起来!它们皮肤上那层青黑色的金属光泽变得愈发深沉,空洞的眼眶中,燃起两点嗜血的猩红。
尸傀!
“吼!”
没有战术,没有阵型,只有最原始的、对生者血肉的渴望。数千尸傀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死亡狂潮,向着废墟中仅存的活物发起了疯狂的冲锋。
“结阵!!”幸存的正道长老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,但他们灵力早已枯竭,仓促间布下的防御光幕,在尸潮面前薄如蝉翼,一触即碎。
一名年轻的正道弟子被瞬间淹没,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。
危急关头,一直沉默计算着什么的姬瑶光猛地咬碎银牙,祭出了自己最后的三尊天工神卫。这三具价值连城的战争傀儡没有护卫在她身前,而是咆哮着冲出,用钢铁之躯将另一名即将被撕碎的正道弟子死死护在身下。
“轰!”
傀儡坚硬的甲胄在尸傀的利爪下迸射出无数火星,但仅仅支撑了三息,便被狂乱的尸潮彻底淹没、撕成了碎片。
这无声的、不计代价的牺牲,像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心上。
正道与魔宗之间那道血海深仇的壁垒,在这一刻被更原始的求生欲所冲垮。残存的修士们不再分彼此,本能地背靠背,将刀剑指向了共同的敌人。
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尸傀王,咆哮着冲破了混乱的防线。它生前乃是太上忘情道的执法堂主,此刻却挥舞着鬼爪,直取被数只尸傀缠住的楚牧元咽喉。
楚牧元瞳孔骤缩,避无可避。
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凄厉的剑光闪过,快得不似人间应有。
尸傀王的头颅冲天而起,污血喷洒而出。
墨清绝,站了起来。
他手中握着的,是楚牧元之前扔在他身旁的一柄普通念兵长剑。剑身凡铁所铸,没有任何灵光,只蕴含着一股“在这操蛋世道活下去”的粗糙执念。
污浊的血溅满了他的月白道袍,他怔怔地看着地上那颗滚落的、依旧保持着狰狞表情的头颅,眼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。
声音沙哑,却异常坚定。
“尘归尘,土归土……师叔,弟子送您上路。”
这一剑,斩落的是昔日的恩师同门。
这一剑,斩断的是他与那个虚伪道统最后的羁绊。
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幸存者,无论正魔,心中都明白,曾经的太上忘情道道子,已经死了。
……
第九百五十二日,傍晚。
尸潮,在付出了近半伤亡的惨重代价后,被暂时击退了。
幸存者们拖着残破的身躯,退守到了宗门唯一尚存屋顶的残破大殿之中。
大殿中央,一堆篝火驱散了些许阴冷的寒意,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绝望。
火光旁,楚牧元、墨清绝、姬瑶光、凰九幽四人,相对而坐。气氛凝重如铁。
打破沉默的,是墨清绝。
“禁区之内,是归墟大阵的核心,顾长明正在那里与‘心之灾变’的本源融合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空洞,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,“以他现在的速度,最多还有七天,他就会成为‘灾变’本身。届时,此岛将化为齑粉,随后……是整个玄苍界。”
他抬起头,血红的眼睛看向楚牧元:“林清寒,就被他镇压在阵眼,作为融合过程的‘镇定剂’。”
此言一出,姬瑶光迅速在地上画出了简易的防御草图,开始分配所剩无几的物资。凰九幽则默默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,倒出数枚散发着浓郁生机的血色丹药,这是她压箱底的疗伤圣药。
没有豪言壮语,没有慷慨陈词,甚至没有多余的言语。
在绝对的死亡面前,一切都变得简单。
四人同时拔出兵刃,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,任由鲜血滴入身前唯一的一只陶碗,与碗中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烈酒融为一体。
楚牧元举起那碗血酒,目光依次扫过三人——道心破碎的宿敌,抛弃利益的商人,被逼入绝境的魔道巨擘。
“今夜之后,”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,“世间再无正魔,只有活人与死人。”
说罢,他一饮而尽。
墨清绝、姬瑶光、凰九幽,亦将血酒饮尽。
玄苍界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“救世同盟”,在废墟的火光中,就此成立。
同盟虽立,但气氛依旧凝重。墨清绝道心破碎,已无法再引动天地法则,战力大减;全员物资枯竭,伤兵满营;而顾长明的融合,却在以远超预期的速度进行。
留给他们的时间,所剩无几。
更致命的是,林清寒就被困在那即将爆发的能量风暴中心。
这支刚刚诞生的、脆弱的同盟,第一个任务,便是在黎明之前,策划一场深入虎穴、九死一生的营救。
